秦王府,竹林。
哭声悲悲切切,自竹林中传出。竹林外侍女、甲士、太监站了几排,却无一人敢上前劝说。
林中人瘫坐在地,对着树坑捶胸哀嚎。
“痛煞额咧!额滴青主啊,咋就没影咧!贼你娘杀千刀的,你偷额银子额不怪你,你放鬼杀额总管额也不怪你,可你……你倒是把青主给额留下啊!呜呜呜呜……”
脚步声急促,几名劲装汉子快步行来,到得近前躬身抱拳:“王爷!”
秦王擤了擤鼻涕,哑着嗓子道:“找到咧?”
领头的武者摇摇头:“属下问过几门守卫,都说不曾见过。又分了几波人马沿着官道寻出去三十里,也不曾见到踪迹……”
秦王拍着大腿哀嚎:“杀千刀滴,这是要逼死额啊!”
“王爷,刻下已点验清楚,除去王总管,王爷两个弟兄也惨死于女鬼之手。”
“死就死咧,老四、老六一直惦记着额死咧好当秦王。额滴这个心啊,一揪一揪滴……对咧,那和尚跟道士呢?”
“额……属下无能,还不曾寻到踪迹。”
秦王怒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去白马寺替额寻个说法,额这么些年滴香火可不是白供奉滴。”
“是。”
“再去申斥玄机府,那杀千刀滴要是有心,额脑袋就搬家咧,玄机府这是渎职!”
“是,申总管已经去了……属下再派人去催促。”
秦王叹息一声,探手摸着毛竹迁走后余下的泥坑,吧嗒吧嗒一直掉眼泪。
那领头汉子回首瞥了一眼太监,太监心领神会,当即弯腰殷勤上前。
“王爷,时辰不早了,您还没用早膳呢。”
秦王叹息着起身,说道:“青主走咧,额哪有心思吃饭?”顿了顿,“让膳房少弄一些,有个十样八样滴也就够咧。”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再把前日进府滴男娃都叫来,额瞧瞧有没有好颜色……肯定没有青主颜色好,呜呜呜呜,额滴青主啊……”…………………………
啪——
拂尘甩飞,申总管原地转了一圈,捂着脸颊错愕不已:“你,你竟然敢打咱家?”
面前的阴郁道人冷声道:“这一巴掌是给你提提醒。我等玄机府供奉不敢开罪秦王,可你这秦王座下的走狗……我等还不放在眼中!”
申总管怒急:“好啊,反了,都反了!咱家要去王爷面前告你一状!”
哗楞哗楞——
一股阴寒气息自身后蔓延,申总管转身,便见一身黑色衣裙,头戴黑纱斗笠,衣裳上还缀着铃铛的怪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隔着黑纱,一双青白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申总管顿时骇得倒退了两步。
“你……你们……咱家跟你们说不着!”
连滚带爬,连拂尘都不曾捡起,申总管便狼狈奔逃而走。
道人上前几步,探手穿过黑纱,抚了抚女尸面颊,僵硬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果然在担心贫道。放心,不过区区走狗,便是秦王来了又能耐贫道何?”
收回手,道人返身上得楼上。各地省府必有玄机府,内中置一七层摘星楼,以便各地供奉监察省府。
道人上得顶层,便见一耄耋老道端坐书案之后,那书案上摆着磨盘也似的罗盘。
“打发了?”耄耋老人问。..
“吓了吓,自己走了。”道人说道:“一夜之间王府被搬空,死了两个闲散王爷,外加一个总管太监,林林种种一共死了九人,也难怪秦王急了。”
“急又有何用?”耄耋老道丢过去一张二指宽的纸条:“看看吧。”
道人拾起瞥了一眼,顿时皱眉不已。
“哪里来的消息?”
“自然是都城隍庙。”顿了顿,老道说道:“玄元观传人啊,连龙虎山二道都被其赶出巴蜀,我等又何必自取其辱?”
听得老道感叹,道人心中隐隐不服气,说道:“只怕秦王那一关不好过。”
“秦王?呵——”老道冷笑:“秦王早就被张本盯上,此番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退一步,就算侥幸过关,朝廷还真敢怪罪我等不成?没了我等,谁来与那草原萨满周旋?”
道人思忖一番,稽首道:“师伯言之有理。”顿了顿,又道:“那玄元观传人,我等可要示好?”
老道便摇头道:“顺其自然便好,莫要刻意结交。每次玄元观传人出世,必引得腥风血雨,沾染上去不见得是好事。”
“是,师伯思量的周到。”…………………………
巡抚衙门。
二堂里,张本挥挥手,让通禀之人退下。随即抚须皱眉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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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秦王府死了人不说,还被人给搬空了?
消息源自埋在秦王府的细作,大抵是真的,内中详情却不得而知。
谁干的?藩库穷得能跑老鼠,秦王府中的细软一早便被张本盯上了。此番被人捷足先登,张本顿时心中郁郁。只盼着那人是个识大体的,夜里再悄然将细软送到巡抚衙门里。
堂下几名亲信纷纷交头接耳,郭进师兄妹三人彼此递了眼色,心中极为解恨。
乔二娘便道:“大快人心,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整治了秦王。”
张兴便道:“高人?高人不就住在师兄家中?”
“嗯?”郭进呵斥道:“莫要乱说。”
昨日情形历历在目,郭进本以为那薛钊与自己一般心怀天下苍生,却不料,这所谓高人竟是个自私自利之辈!
话不投机半句多!
离开后师弟与师妹便来劝说,道理郭进自然明白。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办不到便是办不到。可那人既是高人,施展一些本事,救济一下三秦百姓又能如何?
其人连连推脱,全然没有出手相帮之意,如此无德之人,又哪里是什么高人?
乔二娘素知郭进古板,便拉了拉张兴,摇头示意莫要多说。待郭进转过头去,这才与张兴耳语道:“师兄,你说那仙长指点额们去求灵佑王……会不会真灵验?”
“这……不好说啊。”张兴蹙眉挠头不已:“额瞧最后那几句,仙长说滴极认真,现在想来不像是假话。”
顿了顿,又道:“不过那灵佑王邪乎滴很,额就怕前脚求了,后脚再倒了大霉。”
乔二娘便道:“婆婆妈妈,顶多断个胳膊折个腿,有甚地好怕?那你要不去,额就自己去。”
“额婆婆妈妈?咦?瓜女子还会使激将法咧?嘿,行,那额就跟你去求求,大不了回郭家堡养伤去。”…………………………
太平巷小院中。
锄头挥舞,土坑渐深。巧娘、珍娘两个小女娘将那枣树从盆中移出,又小心放在土坑里。
黑炭也似的巧娘扶着树,扭头看了眼紧闭房门的正房,忍不住低声说道:“公子……还不起吗?”
拄着锄头春娘便笑没了眼睛,神秘兮兮道:“你懂个甚?开枝散叶、添丁进口,说不准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多个小公子呢。”
巧娘眨眨眼,没听懂;珍娘年岁大一些,顿时羞红了脸。
“春娘好不知羞!”
“这等事情有甚不知羞滴?左右你们两个女娃都要嫁人生娃……哎,就是可怜额这个样子,怕是没人要咧。”
背后忽而有凉风刮过,春娘一缩脖子,扭头观量一眼,又抬头看了眼骄阳:“作怪,哪里来的凉风?还一阵一阵滴。”
正房里,那演真图摊在地上,几十号阴兵进进出出,将点算的结果告知一名军将,那军将便提笔落墨记录下来。
墨色的油纸伞合拢,方志拱手道:“仙长,在下又叫来九名弟兄,今日之内一准将内中细软点算清楚。”
薛钊便笑着拱手:“有劳方将军。”
“不敢。”
那灵佑王庙中的阴兵,刻下有半数都在这房中帮着点算。不用方志分说,阴兵个个都极为卖力。
大家都知晓这金银细软过后要换成粮食,再交与灵佑王庙发放,这简直就是平白赚香火的天赐良机啊!
莫说此事是乌大将军交代下来的,便是偷偷来干私活,一干阴兵也是乐意的。
什么?都城隍庙来找茬?
笑话!天明前女鬼回返,将秦王府中详情说了个清楚明白。那都城隍庙里的阴兵,在薛仙长面前不过土鸡瓦狗尔。
若真敢寻上门来,都不用仙长露面,只消提上一提,那都城隍庙就得唾面自干,屁都不敢放一个!
炕头的香奴自瞌睡中醒来,骨碌一下翻过身子,扭头含住芦苇杆猛嘬,稠酒入喉,精神了几分的香奴便道:“道士,还没点算清楚?”
“嗯,有些多,成色还有差异,大概还要一些时辰吧。”
“那现在有多少了?”
不待薛钊接话,那笔算的军将便道:“折银七十九万四千三百两。”
“唔……”香奴暗自掐算,这些钱能换多少吓煞人香,随即双眼生出晕圈。
总之就是好多。
又过得一个时辰,演真图中的阴兵纷纷出来,那军将落下最后一笔,喜滋滋道:“仙长,古董字画与珠宝不好估量,单只金银细软与银票,共计折银一百一十九万七千两。”
香奴眼中晕圈转得愈发迅捷……这到底能买多少吓煞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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