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关紧咬,眉头紧蹙,好似锅盔上落了两点墨迹的小眼睛里满是狐疑。
“便是如此?”春娘问。
“便是如此。”薛钊颔首。
“公子莫要消遣额。”
“啧,爱信不信,我何曾骗过你?”
春娘脸上狐疑褪去大半,继而说道:“这相思病竟然这般厉害?也不知那杨三郎是何等人物,想来定然比公子还好看。”
“哈?”薛钊莫名其妙,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额去试试公子说的法子!”
咚咚咚——
春娘扭着硕大的身形狂奔而去。
薛钊暗自可惜,就凭春娘这等气力、身形,若是招募军中,穿上三层铠甲,摆在军前不说万人敌,起码也是个百人敌啊。奈何大周军中不收女子。
“道士快来!”
正房传来香奴呼唤,薛钊便返身进得正房里。那一小包茶叶摆在桌案,香奴展开锦盒,拿了一株荼蘼花仔细打量着。
“这是何物?”香奴扭头问薛钊。
“荼蘼花,酆都特产,据说吃了能涨一年修为……额……”
话音刚落,便见连花带叶都被香奴吞进嘴中。
那荼蘼花颇为怪异,拿在手中明明有形,入口却化作精纯阴煞,顺着四肢百骸流转入妖丹之内。
香奴咂咂嘴:“没味道,好生古怪。”
“哪里古怪了?”
香奴便道:“酆都乃是阴司地府所在,照说理应暗无天日,怎会长出这种花来?”
“酆都县可是好好的,听说百姓平素连见个鬼都难。”
“所以呢?”
“所以阴司酆都是一处洞天,想来是道教之祖张道陵所赐。洞天不同外界,长出什么古怪的东西都寻常。”
“原来如此。”
香奴细细体察,腹中妖丹果然又凝实了一分,顿时欢喜起来:“这荼蘼花果然玄妙,可惜就三朵。那灵佑王好生吝啬,送了两百八十万石稻谷,就只送来三朵。”
“别不知足了,这三朵还不知灵佑王要积攒多久呢。”
香奴想想也是,心中便原谅了乌大将军。转而又道:“我方才看道士与春娘咬耳朵,说了什么?”
“教她治病救人。”
“哈?”
香奴愕然,脑海中划过春娘的形象,心道,要说打死人她信,可这治病救人……道士是不是找错人了?…………………………
太平巷郑家。
郑家世代经商,算得上是小富之家。
二进的宅院里,几个丫鬟忙前忙后,郑母急得嘴上起了燎泡,只是一个劲逼问女儿身边的婢女。
“月仙可曾吃过生冷?”
那婢女道:“不曾……就是前日清早游逛时要了一杯饮子,小姐只喝了一口就说饮子里有虫儿。”
郑母顿时大怒:“是了!定是那卖饮子的腌臜货害我女儿!”
郑母怒不可遏,奈何当家做主的外出未归,她一个内宅妇人被人欺负了也不知如何报还。
便在此时,忽有丫鬟自前院月门行来:“夫人,后院的春娘说她有法子医治小姐。”
“春娘?”
身前的婢女便道:“前些时日搬过来那家,请的看家护院。”
郑母恍然,前些时日便听丫鬟、嬷嬷说起过,后头的一进宅子里搬来一户,还请了个肉山也似的女护院,名叫春娘。
“哦,她一个护院也会看病?”郑母狐疑。
那婢女便道:“听说春娘前些年做过相扑,想来也会些跌打损伤的手段。”
思忖一阵,想着病恹恹的女儿,郑母便道:“那便请进来吧。”
婢女返身将肉山也似的春娘引进来,见过礼,不待郑母问询,春娘便道:“夫人不用多言,待额看过脉象,自有法子医治月仙小娘子。”
郑母便让婢女将其引入郑月仙的闺房。
郑月仙正睡着,听见脚步声醒来,又见春娘好似肉山一般,顿时错愕不已。那婢女引见过,郑月仙连忙见礼,春娘上前查脉,顺道询问症状。
郑月仙便道:“头疼,浑身疼,恹恹的还有些恶心。”
婢女在一旁道:“小姐下晌时还咳嗽了几声。”
“古怪,”道了一声,春娘冲着婢女与随行的嬷嬷摆摆手:“你们先出去,额要单独问问小娘子。”
待婢女与嬷嬷出去,春娘便道:“额知道咧,小娘子这是心病。”
“如何是心病?”
春娘便笑嘻嘻道:“额瞧着,莫不是小娘子见了什么人,暗中欢喜了,却害出这病来?”
郑月仙顿时低头:“没。”
“小娘子若不说实话,你这病额可瞧不得啊。”
郑月仙嗫嚅半晌,到底实话实说,直听得春娘暗中好一番惊奇。真是古怪,莫非公子能掐会算不成?怎地连这等事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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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郑月仙说过,春娘便道:“可是家中开赛樊楼的杨三郎?”
“是。”
“唔,那额去寻了刘三娘,让她撮合小娘子与杨三郎可好?”
郑月仙顿时精神起来,撑起身子道了声‘好&,转而又犯愁道:“就怕我爹娘不许。”
“不试试又怎知不许?”
郑月仙顿时感激道:“若春娘说成了此事,我往后必有回报。”
二人计较一番,春娘唤来丫鬟、嬷嬷,那郑月仙便叫着要吃些粥。嬷嬷顿时大喜,只道这春娘果然有些本事在身。
过得须臾,春娘出得此间,那郑母便引到正房问询。春娘自知口拙,便推说一番,只说过会带了人来在与郑母分说。
郑母听闻女儿好转,能吃东西了,又见春娘咬死了不说,只道春娘是在拿捏,便许了重诺,放其离去。
春娘从郑家出来暗自松了口气,立刻急吼吼的去寻了刘三娘,粗着嗓门将内中详情这么一说,刘三娘顿时来了兴致。
三娘子平素最好保媒拉纤,听闻这等奇闻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应承下去,与春娘一同登门,鼓动雌黄之舌好一通分说。
郑母不过是内宅妇人,哪里想到病根起因竟是前日女儿清早与那杨三郎照了个面?
瞠目之余,嗫嚅着不知所措:“这……当家的不在,我如何好决断?”
刘三娘便劝道:“夫人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总是月仙小娘子性命重要。若夫人信得过,不若我去与那杨三郎家分说,先下了定,等郑员外归来在做亲事?”
郑母到底心疼女儿,只得应承下来。
春娘与刘三娘得了郑母好处,出得门外春娘便要回家,刘三娘扯住春娘道:“这桩事是春娘牵线,哪有牵了一半就不管的道理?那杨家开的赛樊楼,左右都少不了春娘一顿饭,不如咱们同去。”
赛樊楼在这长安极为有名,传闻楼中当家的厨子乃是宋时汴梁樊楼的嫡系后人,一桌上好席面没十两银子下不来。
春娘顿时意动,于是二人出得巷口,租了辆马车直奔城中而去。
到了地方天色还亮,刘三娘能说会道,寻了个伙计扫听一番,却知那杨三郎自前日回返,竟也病了!
刘三娘与春娘对视一眼,纷纷暗笑不已。当即找了杨大郎,说有法子医好杨三郎。
杨大郎当即让婆姨引二女去寻杨三郎,到得地方,刘三娘让众人留在外面,自己入内问询杨三郎。
房中,杨三郎正躺在炕上。刘三娘未语人先笑:“额是东郭的刘三娘,三郎万福。”
“三娘子,不知……”杨三郎躺在炕上病恹恹的,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额来给三郎瞧病,不知三郎是个甚地症状?”
那杨三郎便道:“头疼恶心,有一两声咳嗽。”
刘三娘顿时乐不可支。
杨三郎怒道:“我病成这般,你却笑话我?”
刘三娘却道:“额不笑旁的,笑的是三郎这病跟太平里的郑家小娘子一般模样。”
“啊?”
“额此番就是要除了三郎与郑家小娘子的病根。不若额做个媒,撮合三郎与月仙小娘子如何?”
“果真?”病恹恹的杨三郎顿时从炕上跳起。
当下刘三娘与杨三郎出来与众人分说,眼见兄弟病好,兄嫂自然欢喜,强留着刘三娘与春娘吃了上等席面。
待月上柳梢,这才派了马车送二人回返。
春娘兴高采烈奔回家中,将这两个时辰的事一一分说,顿时引得巧娘、珍娘连道稀奇。
巧娘年岁小,心思简单,欢喜道:“如此也好,定了亲事,除了病根,两厢欢喜。”
珍娘年岁稍大,撇撇嘴却没说什么。
那春娘说话声好似闷雷,薛钊与香奴躲在正房都听得一清二楚,二人当即寻了出来。
听得春娘复述一遍,香奴眼珠乱转,问道:“那赛樊楼的席面果真好吃?”
薛钊顿时乐不可支。
“哈?额……是好吃,就是分量太少,额就吃了个半饱。”
“道士,回头咱们也去尝尝,我请客!”
“好。”薛钊笑着应下。
春娘终究忍不住问道:“公子又是如何得知这二人害了相思病?”
“偶然间撞见的。”
春娘松了口气,她心中真以为薛钊能掐会算呢。
几个小女娘叽叽喳喳一通,巧娘与春娘都看好那一对璧人,唯独珍娘纳着鞋底不言语。
薛钊暗中留意,随即心中明了。珍娘家中姊妹兄弟众多,上头早有娶亲、出嫁的兄姊,见惯了家长里短,自然要现实一些。
春娘忽而说道:“公子,那杨三郎额瞧过了,生得也不如何,额觉着不如公子好看。”
一旁的香奴顿时出声:“道士自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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