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腾校尉已经带仵作退了下去。
涞源县令权正走进转运司涞源司使熊图的府上,居然看见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长官,从五品抚远将军石磊也在这里,不由微讶,立刻抱拳作揖,满面春风地笑道:“将军,大人,幸会!本县正好准备协同熊图大人一起去拜见将军,真是巧了!”
熊图的眉毛立刻拧成了疙瘩。这是什么话?是在告诉石磊将军,我熊图跟你是一伙的吗?幸亏今日是先见到石磊将军,不然还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熊图赶紧对石磊使了一个眼色。石磊秒懂,也回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幸会,权大人!”石磊和熊图也抱拳作揖。
石磊和熊图两人面上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看样子,权正一大早就来寻找熊图,还要协同熊图一起拜见石磊将军,看来是因为龙门客栈的事情,或许还有仵作告发的事情,坐不住了,要借兵弹压!
看着权正笑意盎然,一派光风霁月、正人君子的作风,两人不由得一阵作呕,心里痛骂他无耻下作!
不过他们还得虚与委蛇。因为,他们和王腾校尉商议了,必须通过权正调查出仵作背后之人。通过他,一定可以找到云城总兵苏瑞尚派来的人究竟在哪里!
熊图笑道:“本使正在跟将军商议转运司的细务。县令大人一早寻来,有何赐教?”
“不敢!”权正急切地道:“昨晚本县接到密报,说是龙门客栈的东家金焰和一帮悍匪强盗勾结,危害商贾,打伤客人,证据确凿。因为是悍匪强盗,县衙里的几个衙役恐不是对手,所以一早就来搬兵,前去围剿。”他还笑道,“记得之前,熊图大人曾跟本县提过,转运司涞源司还缺乏仓库,本县提议,既然龙门客栈东家金焰胆敢勾结悍匪强盗,不如我们将龙门客栈没收了,改为转运司涞源司的仓库,岂不最好!”
昨晚,当郎中告诉他们夫妻,养子权汉已经成了废人,这一辈子都只能瘫痪在床上;又听到权汉痛苦哀嚎、生不如死的模样,权正对龙门客栈简直是恨之入骨!倒不完全是因为他跟这个族侄兼养子的权汉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县令的威权受到了蔑视和威胁!还有就是,筹谋三年,杀人夺产,到头来却被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人坏了好事!岂能不恨?
当然他也听到了权汉和那帮喽啰添油加醋的叙述,知道这帮外乡人武艺高强,非朝廷卫兵不能镇压!
思虑良久,他觉得养子权汉那个不给办理红契的做法太过软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金焰跟悍匪强盗捆绑在一起,既能灭了金家满门,也能除了那帮外乡人!还能将他们的钱财据为己有!现在不便将龙门客栈收归名下,那就借用兵部转运司之手,将龙门客栈没收征用!这漠北的战争难道还能打一辈子么?等到硝烟消弭,漠北安宁,兵部转运司涞源司撤销,这龙门客栈不就名正言顺归自己所有了吗?
如此,就必须动用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的兵马!可是,石磊将军这人,往好了说是耿执孤介;往坏了说,就是个兵憨憨,二百五!他一向不管政事,除非武装守护、押运军资,谁也休想调动他的卫兵!更何况是让他行龌龊卑劣之事!不妨拉住转运司涞源司使熊图,许以没收龙门客栈的好处,再由熊图从中斡旋,说动石磊,此事方能事半功倍!
殊不知因为仵作的告发,还有王腾的提醒,权正的企图早已被石磊和熊图识破!他们极其痛恨权正这条老狗!自己为非作歹,杀人夺产,居然还要做惺惺之态,冠冕堂皇,拉着他们蹚浑水,为他垫棺材板!
熊图是军中后勤兵,算是武人中的文人;而石磊是后勤兵中的武装守护、押运人员,算是文人中的武人。两人总归是文武兼备,心有丘壑。再加上有涞源县衙仵作连夜闯营告发县令父子;又有校尉王腾及时提醒,定是云城总兵苏瑞尚派人到了涞源!陇东战场上,苏瑞尚的杀寇英雄和平寇英雄枭了好几个转运司官员的脑袋,那可是杀一儆百,敲山震虎!
二人怎会上权正的当?不过,他们还得通过这条老狗,找到他们必须要找到的人!
听权正的意思,难道苏瑞尚的先遣心腹就在龙门客栈?
石磊和熊图对望一眼。熊图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将军也走一遭!”
权正听了,心里不由狂喜。两个铁憨憨,活该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话说杀四凌晨回到龙门货栈,悄悄向苏澜报告道:“县主,先是石磊将军带人押着仵作去了熊图那儿,后来县令权正也进去了。”
“甘甜,帮我把县主大妆装扮起来!”苏澜一笑:“让我们静待这涞源三巨头的拜访!”
杀四迟疑道:“县主,我听仵作说,转运司的仓库不够用,那熊图正在找到处找馆舍,要征收征用呢!如果消息是真,若来征收咱们的货栈,那该怎么办?”
“那就太好了!”苏澜笑道,“我巴不得呢!”
杀四愣了一下,转而醒悟,“对啊!我们肯定要离开涞源,这样,就可以有转运司卫兵保护龙门货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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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苏澜赞道。
“县主,我们昨晚审讯仵作,内幕竟是如此黑暗、残忍!金焰东家哭得死去活来,当场就发了病,我让护卫请来郎中,所幸他挺过来了!”杀四道,“他还说,就是爬也要爬到县衙去状告权正父子。”
权正本就带了二十名衙役,熊图点了二十名护卫,石磊也带了二十名卫兵。饶是如此,权正还在唠叨:“那可是悍匪强盗,我们这几个人恐怕斗不过他们!”
“无妨!”石磊高呼一声,“王腾校尉!”
王腾应声而到。
“马上去军营调百名卫兵,到龙门客栈听令。你把那位,还有那什么也都带上!”
此话大家都懂,只有权正不懂。
王腾应声而去。
等到涞源三巨头带着几十人马来到龙门客栈时,发现客栈大门紧闭,却挂起了新的牌匾和门联,已然变成了龙门货栈!此时阳光正好照在崭新的牌匾上,“丰泰实业涞源龙门货栈”十个正楷大字,笔划平正,结体整齐,古拙劲正,质朴方严,工妙于点画,神韵于结体,平正而不呆,齐整而不拘,犀利飞动,中锋遒润,隐隐竟有兵戈之气!
权正气得黑脸胀得乌红。可恨的金焰,可恶的外乡人!红契没办,就敢如此招摇,改换门庭!
石磊和熊图既惊讶于牌匾题字的兵戈之气,也暗中庆幸、窃喜。看样子,权正这回碰到了硬茬子。同时,他们更加相信,云城总兵苏瑞尚的先遣心腹就在这龙门客栈,不,龙门货栈里面!联想到王腾校尉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来人把客栈变成货栈,可不就是要过问军需之事么?
仿佛是要证实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轰隆隆”,大门突然打开,涌出几十个人来,个个龙精虎猛,持刀荷枪,往大门两边一站,真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权正吓得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人啊?显然,将他们当做强盗,那是行不通了。有这么当着官员、卫兵、护卫、衙役的面,不是狼狈逃窜,反而这么光明磊落、开门迎客的强盗吗?权正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石磊将军和熊图大人?
大清早的,龙门客栈就被官爷和军爷堵了门,而且刀枪林立,壁垒森严,早就惊动了左邻右舍和来往商贾。邻居们早就知道其中过节,吓得魂飞魄散,只敢蛰伏家中;而来往商贾也绕道而行,远远偷看。
这时,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着劲装,跨出大门,朗声喝道:“一早被堵门,这是何道理?”
权正正准备呵斥要抓犯人,没想到石磊和熊图二人作揖道:“我们是来求见你家主人!”
杀四怒道:“既如此,来者何人?呈上名帖!”
权正一愣。什么名帖?他是来抓人的,可不是来拜访客人,上门做客的!可看到石磊将军和熊图大人呈上名帖时,他整个人就不好了!一大早,他们居然早早准备了名帖,这是什么路数?
名帖又称名刺,即名片。是用一小方红纸书写姓名、职衔,用作拜谒、通报的帖子。大成官场风俗,一般投贴者以此表示谦恭。换句话说,是下级投递名帖,求得准许,拜谒上司的!
“几位大人稍等,待我家公子看后再做定夺。”小伙接过名帖,转身进屋。
权正心乱如麻,惶恐不安,却还要强自镇定,嚷道:“石磊将军,熊图大人,以本县看,没有抓捕盗贼还要呈上名帖的道理!不如我们命人冲将进去,违者当斩……”
权正在那里喋喋不休,石磊和熊图却吃了一惊。什么,公子?难道苏瑞尚的公子亲自来了涞源?
国难之时,苏瑞尚履职云城总兵,上上下下的人都将他的家事和军旅生涯情况了解得十分透彻!石磊和熊图也在其列。
听说,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兼威远侯爷、云城总兵苏瑞尚,有一个嫡妻,一个外室;嫡妻住在京城,育有两个嫡女;外室和将军在殿州任上,有一女一子。不过,嫡妻没有获封,外室却因死于倭难而被朝廷诰赠为正一品海国夫人!而且,这位外室之所以能够死后获得诰赠,不仅仅是因为她为救百姓生命,挺身就戮,还因为她有一个向朝廷敬献了土豆、红薯和玉米等高产粮种,敬献了海盐晒盐场的正二品堆福县主的女儿!他的公子应该不足十岁,这就早早开始为父亲分忧解劳,到涞源公干?
三人正在各怀心思,那位小伙子又一步跨出大门,双手抱拳,拱手作揖道:“石磊将军,熊图大人,我家公子有请!”说罢,身一转,手一引,将石磊和熊图领进了大门,生生将权正遗弃在门外!
权正彻底不好了!他敏锐地感觉大事不妙,很想逃跑,然而,他悲催地发现,石磊的卫兵和熊图的护卫把他和那二十个衙役团团围在中间。而且,远处,还有一队卫兵正跨马“嘚嘚”赶来,打头的正是之前去军营调兵的校尉王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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