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莫求财_魏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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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其酋,分其势、徙其徒众。

如何安置内附的胡人,最有参考价值的就是魏武曹操对待南匈奴的做法。

乃是将他们分作了左右南北中五部,分隔圈地安置,以其贵者为帅,但派汉人为各部司马加以监督;最后以庙堂的名义留单于呼厨泉在邺城居住,别遣右贤王去卑监国,由此北疆不复有南匈奴之患。

至少,至今为止,南匈奴各部对魏国仍是言听计从。

但夏侯惠觉得,此一时彼一时。

安置南匈奴时魏国仍魏武曹操方称王,正是忙碌着肃清异己绸缪代汉基业之时,对南匈奴没有征兵、远徙之事。而如今天下格局已定,蜀吴两国虽不臣,但实力雄厚的魏国已然有了一统天下的曙光。

再者,昔日南匈奴势大,绝非泄归泥与戴胡阿狼泥族众合计不过两万多落这种部落首领可比拟的。

是故夏侯惠以为,可更强势的将他们收编了。

如以嘉奖他们平城之战为名,将他们二人征调来京师定居,不吝资财厚赐、对其以及子女皆高爵厚禄恩荣之,以安其心。

然后,将彼等部落众多皆编籍入户,化整为零,分别遣往如今人烟稀少的扬州与徐州或者荆州北部授田安置。一郡之地至多落两千户,一分属不同隔断他们的联系,募壮者为卒、羸弱者为民,以功名与恒产绝他们思乡之念。最后再分别赐下汉姓,官设学堂教授他们汉家礼仪,逐步移其风异其俗,数十年后他们便皆以汉家子自居了

就如昔日魏武曹操北征乌桓后,将不少乌桓部落带回来安置,而如今夏侯惠在并州时看见牵弘所督领的一千乌桓突骑中,仍坚持髡发、以毛毳为衣、饮食必先祭等旧俗者已然寥寥无几矣!

且如此做法,不需要担心泄归泥与戴胡阿狼泥会反抗。

在北疆威名甚著的田豫仍在并州呢!

昔日马城之战后,田豫仅率百余人出塞进入乌桓部落,径直将首领骨进斩杀、使其骨进弟代领部落,而近万落族众对此皆噤若寒蝉,不敢违背半分。

现今柯比能授首了,步度根也被杀了。

见识过魏国洛阳中军的泄归泥与戴胡阿狼泥,又怎么胆敢在田豫眼皮底下不尊魏国庙堂的调令!

自然,内迁他们二人部落时,也要吸取南匈奴内附后的教训。

昔日南匈奴内附后,其所在的河套平原旧地皆被鲜卑所占据、不愿迁徙者也变相成为了西部鲜卑的一员,由此让魏国幽并二州常年被侵扰。

故而,夏侯惠还建议徙民戍边。

不仅是效仿前汉孝武帝将罪犯、刑徒、贫佃等充塞屯田的做法,更可以赎身授田为诱募士家居步度根与泄归泥在并州的故地,杜绝南匈奴部落渗透坐大。

且士家迁徙过去了,也能裨益田豫经营并州、复河套平原入魏国疆域的计划。

好一阵口干舌燥才将心中所思说罢。

夏侯惠执礼,语气殷殷而谓之,“陛下,诸上乃臣惠所思也。亦窃以为,此时若不挟北伐鲜卑大胜之威,征泄归泥等大酋入朝,恐日后不复逢时也。”

但却是不料,听罢了的天子曹叡,依旧阖目捻须倾听的姿态,不作回应。

似是,犹在期待着夏侯惠的下文。

也让夏侯惠见状,不由心中格登了下:莫非,是我的进言遗漏了什么吗?

他心中如此自省着。

待暗自将自己的进言细细斟酌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他方才所言的,对于天子曹叡而言,皆属废话!

自幼便聪颖的天子曹叡,焉能想不到他所提的办法?

庙堂衮衮诸公皆是浸淫权力之途日久之人,安能皆是庸庸碌碌之辈!

天子曹叡之所以问计与他,并非是不知如何杜绝养虎为患,而是问他有无办法化解庙堂阻力,顺利付诸与行!

是的,来自庙堂的阻力。

魏国国力虽也能称之为雄厚,然而无岁不战的损耗以及曹叡继位前数年大兴土木,已然令财政艰难与国库空虚了。

庙堂诸公,不乏老成谋国者。

他们分得清当务之急与百世之利。

对于现今魏国而言,当务之急是将粮秣资财用在维护雍凉、荆襄与淮南大军上;百世之利则是尽可能轻徭薄赋,让黎庶安心务农殖谷繁衍生息,尽快恢复因为数十年战乱而丧损的人口。

民才是国之根本。

黎庶百姓的数量多了,赋税与兵源也随之增多,国力自然就增强了。

而夏侯惠方才所提及的办法,固然能杜绝泄归泥二人日后的生乱,但在推行的过程之中,将会与魏国的当务之急相悖。

说白了,就是想将两万多落鲜卑族众跨州郡迁徙与安置,财力物力损耗太大了!

大到让庙堂诸公觉得,不利于各地驻军的维护。

毕竟,洛阳中军北伐鲜卑与平定安定郡的叛乱就耗损了不少军费了,而战罢后将士们的封赏、战死者的抚恤、战后地方重建以及田豫还要经营并州进图河套.

这都需要大量的钱财!

且蜀兵已然两岁不出,翌年就要复来。

蜀吴互盟彼此策应而战,蜀兵进犯雍凉了,贼吴也誓必将望风而动。

届时,魏国国库又要支出一大笔军费。

再雄厚的国力都经不起如此折腾。

更莫说,谁又敢预见翌年的战事将持续多久、胜负如何呢?

若是有个万一各州郡征调募兵以增援前线,那将又是一笔大开支。

在那么多因素制约下,庙堂诸公又怎么可能,不极力劝阻天子曹叡将夏侯惠所言之策付诸与行!

是故,夏侯惠此刻也终于明了了。

原来方才天子曹叡所感慨“朕不德、恩威不著”之言,并非是意指鲜卑胡虏,而是指公卿百官们的阻力,感慨着自身无有犹如魏武曹操那般一言九鼎的权威。

“陛下,臣惠愚钝。”

沉默了片刻后,夏侯惠后知后觉的告罪道,“臣惠方才进言,只顾着就事论事而强聒不舍,竟是忘却了谋顾大局与庙堂制衡,还请陛下不罪。”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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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天子曹叡轻笑出声,摆了摆手以示无碍。

就如他方才所言,问计夏侯惠不过是临时有感而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罢了,并非是强令其真能想出个法子来。

毕竟身为天子的他,都弗能绕开庙堂诸公一意孤行。

再者,从夏侯惠进言中他也颇受启发。

如将泄归泥、戴胡阿狼泥征调来京师定居是可行的,还有挟大胜之威让田豫将彼等族众编籍落户,也是可以试着推行的。

至于以赎身授田为诱,募徙士家充塞戍边嘛~

阻力更甚,得徐徐图之。

因为此中不仅涉及到了损耗国力的问题,更源于魏文曹丕的一件败政。

那时曹丕刚刚代汉,定都洛阳,见河南尹残破且寡人烟,便想从冀州迁徙士家十万户以实郡县,完全不顾时至冬日而屋房御寒、中原各地甫历蝗灾黎庶皆饥而无粮可食。哪怕群臣皆劝阻,曹丕仍刚愎而一意孤行,最后被侍中辛毗扯着襟裾不让走、犯颜直谏后,才改成了只迁徙五万户。但这五万户士家被强徙至河南尹后,存活下来的极少极少。

所以说,有了这破档子事的前车之鉴后,曹叡若想徙士家实边,庙堂诸公说不定有一大半老臣都要犯颜直谏了。

“稚权,似是听闻,你与田卿颇为相善?”

心有所决,天子曹叡也不再鲜卑问题上纠结,改为了言其他。

好吧,他是想起了李裨将所言的,琐事缠身的田豫还特地抽空赶在夏侯惠临归前会面了一次。

倒不是他怀疑夏侯惠有结交边将之心。

而是他很早就决定让田豫主事经营并州了,且此番录功后将迁其职了,便出于闲谈之心问问夏侯惠对田豫的看法。

此外,是觉得夏侯惠如今权谋之术还差了些火候,还不具备充当他革新积弊的马前卒,又听闻夏侯惠有求历任地方、抱着“猛将起于卒伍”之心,便有些打算将他遣去幽州或者并州任职。

不仅是为了日后伐辽东公孙作绸缪,更因为幽并二州各司僚佐即将迎来调整。

并州不必说。

刺史毕轨有擅自发兵而丧师辱国威之过。

先前之所以没有追责,那是为了伐鲜卑之战有一个稳定的后方。

今战事大捷了,自然也就要将之征调归京师了。

而对于幽州刺史王雄,天子曹叡在得悉贼酋柯比能竟筹足了三千甲胄后,便有将之改任他方之意。

虽说,近千甲胄是并州刺史毕轨兵败“赠送”的,但其余两千具甲胄从何而来,兼领着护鲜卑校尉之职的王雄无论如何都逃不了渎职之罪!

那可是两千具甲胄啊~

以鲜卑部落的开矿与冶炼技术,若是没有不法之徒走私,怎么可能凑得齐?

尤其是,天子曹叡心中早就有了继任幽州刺史的人选。

乃是如今的荆州刺史毌丘俭。

忠心耿耿的潜邸之臣嘛~

早年被魏文曹丕约束太过、潜邸故旧十分少的曹叡,肯定要着重历练、不吝擢拔的。

刚好,夏侯惠不乏将略,而毌丘俭忠贞且才器不缺,二人若是能早日历练积功成为庙堂重臣了,日后也能裨益于他革新积弊的计划。

“田太守善待臣惠,乃陛下之故也。”

并不知道曹叡心中所思的夏侯惠,笑颜潺潺的奉承了一记。

声称田豫对他抱有善意,是因为他提及了牵招遗计之故,且还顺势举荐白马义从之事道出来了,“不敢有瞒陛下,臣惠临归京师前,田太守还寻我相见且以事嘱托于我,臣惠觉得此事有裨于社稷,便应允了下来。”

“哦,何事?”

不出意外,见夏侯惠主动挑白与田豫密会之事,天子曹叡笑颜更甚,“既是裨益社稷,田卿何不自修表邪?”

“回陛下,此事田太守难自表,是为将白马义从录入军籍也。”

当即,夏侯惠将白马义从不愿意留在并州的子午卯酉细细说了一遍,然后才慨然作言。

“陛下,臣惠生长皆在中原膏腴之地,且自幼不乏衣食。而今有幸北上从征,见边塞黎庶皆清苦、饱受胡虏欺凌,方知中原腹心之地的歌舞升平,乃是以边塞的尸骨如山换来的。年年岁岁都会有无数忠良义士前赴后继的用血肉巩固边塞不失,以火与血来捍卫汉家脊梁。”

“是故,臣惠对白马义从以白身抵御胡虏之举颇有好感,便想着当将公孙击胡义举闻于陛下之耳,举义士于社稷。”

“再者,臣惠尝闻‘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之言,亦知若使白马义从长期流落山野,他日恐有为祸地方之患。而若陛下颁恩诏录白马义从入军籍,可绝此患也,亦可为我魏国边塞增精锐、他日征伐辽东公孙裨益也。”

与田豫密会,是受托举公孙白马与朕啊~

闻言,天子曹叡恍然。

他对白马义从并不陌生,且并非是此番北伐鲜卑才知晓的。

昔日幽州刺史王雄暗示僚佐弹劾田豫的时候,其中有一罪状就是说田豫在民间阴畜卒伍,这些卒伍指的就是白马义从。

“既是裨益他日征伐辽东,且田卿托稚权举之,朕自是无不允之说。”

轻轻颔首,天子曹叡笑容可掬,“嗯方才稚权所言其公孙毅先父,早年被先帝授予何职来的?”

“回陛下,先帝授予彼先君职建义中郎将。”

夏侯惠回道,“并无具体职权,仅嘉其率部曲归桑梓而显荣耳。”

“嗯,朕知矣。”

轻作鼻音,天子曹叡略略沉吟,便点了点头。

此后他还寻了些闲话交谈,且以天色已暮为由很恩宠的让夏侯惠一并用御膳后,才结束了此番召见。

但就在夏侯惠作别的时候,他竟是如此嘱咐了声。

“朕知道稚权已离家自居、田业不丰,然先前新婚之际,朕不乏赐下资财,应是足稚权一时之用。今北伐鲜卑庙堂录功,亦会以资财作赏,定不让稚权家中困顿。故而,稚权当念自身乃谯沛元勋子弟,与宗室无异,莫要汲汲求治生求财而徒增他人茶余饭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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