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嗣这次回去,一连十几天都没动静,再来时带了一车礼品,言语送给老夫人和李三娘。
李盈猜测,私学的事大概没戏了。
张承嗣有自己的性子,他觉得事情因自家母亲而起,自己又给了人家许诺,让人平白生出期盼又没了结果,太不合适,所以大包大揽:“我一定给盈哥儿找个好的私塾。”
李盈心里却不急了,前几天,李四郎放旬假,回来时聊了几句,一番考校之后,判处死刑。
“侄儿读书的事情,我与陈师傅言语了,陈师傅没给答复,估计要考核,侄儿怕是考不过。”
陈家的教育理念有些叛离经道,他们嘴上说着有教无类,实际却认可好的生源才能出好的成绩,所以极重学生资质,入学考试难度颇高,又卡年龄。
李盈十四,别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开始读正经,优异者如李四郎已经下场考试了,他却还在背《千字文》,那可是蒙学读物。
老夫人则把任务交给了李四郎,“你教教他。”
放两天假,能怎么教?
李四郎只能先把书籍做了分类,哪些要读,哪些要背,哪些要吃透,并言语有不认识的字集中记下,等他回来。
他已然认定李盈不行,并真心向老夫人建议重新去童子班补一补,老夫人却只想去陈家。
李盈对此没说什么,只是回了房间,开始读书。
老话说的,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小学都没毕业,硬去上高中,还不是害了自己。
已知道了自身水平,学习就是了。
李盈放平心态,不再想什么私学不私学,重读《千字文》,竟相当上瘾。
人只要经历进步,就会产生多巴胺,就会愉悦。
当他发现自己开了窍,学习可以产生相当的正反馈,便一发不可收拾。
跟生活相比,读书还是太简单了。
“我觉得在《千字文》上,我可以出师了。”
李盈敲着手中的《千字文注》。
张承嗣便笑道:“那我问你,‘坐朝问道,垂拱平章’,怎么解。”
李盈道:“英明又贤德的君主,他们正襟危坐在朝堂之上,与群臣们接洽着能让百姓安身立命的事理。他们用品德来传染感动群臣,让他们奉公遵法、爱惜苍生,所以君王们能拱着双手,垂着衣袖,用很自然的立场把国家治理的有条不紊。”
张承嗣顿时笑道:“你也太啰嗦了,‘圣王垂拱而天下治’足矣。我再问你,‘释纷利俗,并皆佳妙’,怎么解。”
李盈简单思索,小心翼翼回答,“指前文八人的技艺解人纠纷,造福百姓。”
“唉。”张承嗣似乎为他感到悲哀:“一般先生这么问,是考校背诵,你一定得把八个人列出来。”
李盈便道:“布射僚丸,嵇琴阮啸。恬笔伦纸,钧巧任钓。”
“他们八人都有什么技艺。”
“吕布勇猛,宜僚擅杂耍用计,嵇康擅长音乐,阮籍有气功,啸如鸾凤,蒙恬制笔,蔡伦造纸,马钧制龙骨水车,任父东海钓鲸。”
张承嗣连连点错:“说得没错,但太太啰嗦了,我问你‘释纷利俗,并皆佳妙’怎么解,你怎说了这么多废话。”
李盈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就是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对咯。”
“你说得没错,这就是先生,你多说,他嫌你啰嗦,你少说,他骂你不专,总之答完记得认错。”
张承嗣今天是来吃饭的,除了给老夫人的礼品,还带了番椒、花椒、葱姜等调料和一只羊。
“关起门来在家吃饭,老祖母都同意呢,不碍事。”
胡大郎与张承嗣的随从先安已把羊洗剥干净,卸下半扇送去后院给老夫人和李三娘。
张承嗣拔出尖刀,熟练解羊:“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欲犹在情欲前,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这口吃的,今天就让伱见识下我的手艺。”
李盈撇了眼站得有点远的丫鬟金云,也挽起袖子,“巧了,我也擅长烹饪,咱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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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就被驱赶:“一看你就没干过,别添乱了。”
李盈相当不服,现代人确实不会解羊,但炖肉是另外一回事。
“你要怎么吃。”
“煮。”张承嗣把羊腰羊肋下肥瘦相见的部分拆好,开始准备配料。
李盈便道:“那我做个料汁来。”
“你行吗?”张承嗣叫道:“哪怕你说《千字文》学得比我好,我都可以认,唯独烹调,这可是我的正事!你不要乱做,祸害了我的羊。”
“没什么可争的,你煮羊肉,我做料汁,一会尝尝不就得了。”
李盈翻看着他带来的调料,每种都不多,但相当全,便捡了花椒、小茴香、芝麻、辣椒和盐。
捡出花椒里的细枝,干锅下锅,小火慢炒,炒干后依次加入小茴香、芝麻,彻底混合炒干炒香后,倒出来在晾板上,交由先安研磨。
接着便是炒盐,张承嗣的盐是雪白的精盐,质量上乘,下锅炒制稍微变色取出与调料粉混合。
接着炒辣椒,做辣椒面。
他这边程序较多,完成时张承嗣已等了一阵了,见他收拾拍手笑道:“可以可以,很香。”
“还没完呢。”
李盈又起锅烧油,然后在张承嗣震惊的目光中完成了仪式。
“倒上老马家的满口香椒盐”
“倒上烫烫的菜籽yo~”
“再来点cua~”
搅拌之后,准备工作完成,李盈宝相庄严,低声吟唱。
“灵魂之汁~浇~~~给呀~~~”
张承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下手,愣愣道:“你这个料汁,它,干净吗?”
李盈笑道:“全都是你带来的东西,你问我?”
张承嗣有些发怵,灵啊魂的,还有那最后叫魂的声音,感觉都不像阳间的东西。
李盈也不管他,抓起一块带骨肉,多多蘸料,入口即化……
舒坦~!
张承嗣见状,也不再磨蹭,拈起一块肉放入嘴里,“唔,可以。”
“是吧,我这個灵魂之汁,独家秘方,祖母都不知道。”
张承嗣张着嘴向外哈热气,“我说的是我煮的羊肉,软烂适中,香!不愧是我。”
两个人你一手我一手,很快就分净了几斤带骨肉,李盈取水洗手,“可惜,差点胡葱。”
胡葱,即洋葱,原产中亚及西亚,赞美张骞。
“下次我带来。”
张承嗣漱了漱口,取出茶丸递给李盈,有闻了闻身上,换上一个香囊。
“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不是一边吃着肉一边念叨‘君子远庖厨’的人。”张承嗣笑道:“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爱吃,还不爱小盘子小碗,你说一道菜花费好几天,几十个步骤,做出来不咸不淡的一盅,有甚么意思,无趣,我就爱大物,今年不行了,等明儿你出了一年,咱俩攒个局,叫上些人,烤野牛,烤骆驼,烤虎……”
张承嗣满心幻想:“牛羊鹿,我拆得太多了,没意思,现在我就想拆个长毛野牛,一头牛好几千斤,肉质金黄,上次吃还是冲然送的。”
说到冯紫英,张承嗣顺口一提,“今天我也叫他了,他有事,嘿,平日隔三差五就往城外跑,想找他时却找不到了。”
李盈顿了顿,叹了一声:“我前几天办事不利,折了他的面子,之后再未见面,只能将来再赔罪了。”
从醉仙楼离开后,东来追上了他,执意问清缘由后才回去,之后便也再无联系。
“冲然气量宽广,有误会说开了他绝不在意。”张承嗣不知两人间的事,随口调和一句,又道:“要说他今天的事还与你家有点关系呢,嘿,你家亲戚好事将近了。”
亲戚……
李盈立刻反应:“东府蓉哥儿亲事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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