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曼塔站在“基座”号的监控室之中,面前的十几个屏幕弥漫着一致的灰黄,风声呼啸,星球地表夜晚的烈风裹挟着千万吨沙尘,将战术面板上的景观掩埋。这些景观来自于数十个不同的视角:地狱追猎者的视野,无人机的摄像,凡人奴隶驾驶着“狂怒”在天际线之上翻飞,他们的视线照亮地表的阴影:沙尘的龙卷在沿着崎岖山地走向北方的荒原,仿佛阴影的漩涡,又仿佛星球本身蠕动的伤疤。
门从身后打开,莎曼塔回头看了一眼。维迪欧索以骨白的长杖为支撑踏入监控室中。电缆的披风在身后长长拖行,于钢铁的地表上摩擦出尖锐的鸣响。奴隶和机仆闪身让开,维迪欧索慢步走向莎曼塔,他的步伐引发地面轻微的震颤。
莎曼塔侧身,为战帮之主让开观看的位置。维迪欧索站到屏幕前,凝视着满屏的风与沙,若有所思。
“阿瑞——”莎曼塔开口。维迪欧索半举起左手,制止了女贤者的话语。于是莎曼塔继续沉默,维迪欧索的目光从一个屏幕转向另一个屏幕,眼中的紫色光芒微微翕动着。风声依然呼啸,静电的杂音在其间。电火花自天花板上垂下的电缆不时闪烁,噼啪的短路为这间封闭室内提供为数不多的声响。
“所有目视信息失效。”维迪欧索说道,“其他观测手段呢?”
“不存在任何观测手段。”莎曼塔答道,“除了沙暴,还有强烈的电磁紊乱,一切通讯都中断了,我们联系不上沙暴中的任何伏击部队,我正在尝试重建链接。”
“忘掉链接吧。”维迪欧索说,“现在,跟我讲讲阿瑞俄的计划,他动了哪些人去埋伏尸皇的车队?”
“第2和第197装甲营的部分装甲力量,和指挥部直属装甲营。”莎曼塔说道,她没有看任何数据板或者沉思者,所有的数据都储存在她取代大半大脑的处理器中,“技术装备总计5辆黎曼·鲁斯坦克,2辆兰德掠袭者和1辆掠食者坦克,他还调动了‘雄心’号,我们剩下唯一一台西卡然坦克歼击车。”
维迪欧索无言片刻。当他意识到莎曼塔已经说完时候,意外的目光在眼中一闪而逝。
“就这些?”维迪欧索问道,“没有步兵?没有更多奴隶?”
“没有。”莎曼塔说,“除此之外,阿瑞俄给这三个装甲营的其余装甲部队下了机动命令。总计一百七十二辆战车将组成三个战斗群南下,在这里......”她在幻想中的地图上画出阵线,尽管这张地图只存在幻想中,但她清楚维迪欧索一定明白她的意思,“......占据封锁阵线,另外还有来自空军第三攻击团的......“
维迪欧索确实理解了她的意思,但并非通过言语和比划。一条忽然获得生命的电缆自戈兰达瑞斯之王身后的披风中跳起,如同眼镜蛇的突击。本能在那个刹那间告诉莎曼塔她应当闪开,而理性和习惯则催促她服从。她低头看去,电缆的跳动在她眼中仿佛卡壳的幻灯片,在走入死地的数据流下挣扎。
莎曼塔没有作出反应,任由电缆飞向半空,插入她那机械化躯体顶端、埋藏在兜帽下的接口。信息开始流动,维迪欧索的紫色双眼中,数据如河流般流淌。
“阿瑞俄企图用装甲部队编织一个俘获敌军的口袋,愚蠢。”维迪欧索嗤之以鼻,“钢铁不是口袋,血肉才是。”
“血肉苦弱。”莎曼塔用机械的声音回应道,“钢铁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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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迪欧索瑰丽的紫瞳颤抖了一下,向她投来一个无奈的目光。
“我们并非在说同一件事。”维迪欧索解释道,“阿瑞俄试图在三千公里的荒原——”
莎曼塔用她那不存在的肺部和声带发出笑声,她的笑声仿佛磁带在古旧录音机中枯槁的复读。沉思者之前的机仆抬起头望向她,又将脑袋转回去。马赛克在监视屏幕之上闪烁出破碎的残影,闪动的光线照亮维迪欧索灰暗的铁甲,死气沉沉。
她当然明白维迪欧索的意思。从修辞学而言——她从来不喜欢修辞学,那是属于凡人的,既不精确也不严谨的简略总结。但她能够理解修辞的意义。阿瑞俄试图在三千公里的荒原之上编织一个口袋,封锁黑色圣堂车队的行进路线。但在凡人更广泛的比喻中,战车和坦克是撕裂尸皇战线的利刃。
没有人可以用利刃去编织一个口袋。敌人只会从利刃和利刃之间的空隙中溜走。
“单位数量和封锁区域无法覆盖战线长度,该条件下包围圈无法成形。”莎曼塔用更精确的语言做出描述。维迪欧索耸了耸肩。
“但阿瑞俄还是找到了尸皇走狗。”他说,“怎么办到的?”
“通过地狱追猎者的视野。”莎曼塔说,“战场的法则一万年前就变了,吾主,恶魔总能看见机械看不到之物。”
她注意到维迪欧索眼中的厌恶,但这本来就是他们一个世纪以来交流的方式。维迪欧索拥有着一个完全臣服于他的恶魔,却拒绝完全释放恶魔的潜力。而莎曼塔总是有意无意对此阴阳怪气。在她看来,维迪欧索终有一天会放弃自己这小小的固执。哈措尔从来不会拒绝恶魔的力量,梅德林加德也不会。
“不总是这样。”维迪欧索阴沉地说,再次扫过屏幕。
“无论他能不能看见。现在,我们对战场一无所知。”莎曼塔收起闲聊的心思,把话题转回战场,“通讯失能99.79%,可见度不高于五米,电磁干扰让一切观测设备失效。沙暴里的所有人都是瞎子。无论阿瑞俄之前有什么安排,他和他的坦克都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伏击。”
“黑色圣堂也一样。”维迪欧索不动声色地说,“假如他们有所准备。”
“我不认为——”
“他们是黑色圣堂。”维迪欧索打断了莎曼塔的话,“他们是多恩之子。”
莎曼塔陷入了沉默。她忽然意识到维迪欧索在思考些什么。忠于尸皇者的反应完全符合理性的一切判断:没有舰队支援,没有空中掩护,技术装备和人员兵力相差悬殊。圣莫瑞甘是一片死地,哪怕是最疯狂的指挥官,决定驻守于此时也会再三沉思。但这次不一样,他们的敌人是黑色圣堂,而黑色圣堂从来不可以理性揣度。
而不锈者已经一个世纪未曾与自己的胞亲同室操戈。
“想想,莎曼塔,想想。”维迪欧索的声音低沉而游离,“我们会怎么做?如果我的基因之父此刻于此,他会怎么做?”
莎曼塔豁然开朗,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主君的意思。
“钢铁之主不会为埋伏和反埋伏的把戏所困。”莎曼塔说,“他只会碾过去。”
“就是这样。”维迪欧索嘶声说,他的双瞳因为激动和向往闪耀起夺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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