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阳几步蹿进了山道旁的杂草里,很快失去了人影。
山坳回转,没有人为干预,草木生长的甚是野蛮,少说也有半人来高。
王二和李有才追了一阵,渐渐看不到李玄阳的背影,不禁有些泄气。
“这...这怎么办?”
王二一抹头上的汗水,便有些焦躁的皱起眉头来。
“慌什么,沿着倒下的杂草找过去便是了,他还能长出翅膀飞了不成!”
李有才指了指身前被踩塌的半人高的白茅草,镇定的说道。
“你们俩在那瞎嘀咕什么呢?找着人没有!”
另一处山坳上,田虎站在一棵大树下,朝着王二和李有才吼道。
“大哥放心,这小子指定逃不了!”
李有才朝身后挥了挥手,拉着王二一头钻进了白茅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辨认着痕迹。
“这臭小子可别让老子抓到,不然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李玄阳没有暗中绕路跑回李家村,他在山林中乱钻了一阵,寻到了一处断崖,和对面的山头夹成一道深沟,隐约可见崖下的峭壁碎石嶙峋。
此处人迹罕至,只有觅食的山林野兽才时有出没,与山道处已是离了有三四里地,若不是他故意留下痕迹,绝没人寻得过来。
他将肩上的米袋小心放下,解了后背的竹篓,就这么靠坐在断崖边等着三人找寻过来。
约莫一刻多钟后,身后传来两道气喘吁吁的呼气声。
“你个龟孙,可让老子好找。”
王二一手叉着腰,一手不停地点着李玄阳,麻脸上淌着汗珠,大口喘着气。
李有才倒是没出声,只是双拳握紧,眼神阴鸷的盯着他。
“你们俩还真是蠢笨,这么明显的痕迹,还要找这么久。”
李玄阳回头起身,双手撑开舒展了一番筋骨,接着道:“我很好奇,你们这么追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与你们金玉堂,应该没什么纠葛吧?”
“啐~狗日的玩意儿,还挺镇定!”
王二揉了揉双手,吐了口浓痰,踏前一步道:“你小子倒是给自己找了个葬身好地方,把你往那崖下一扔,尸骨喂了山中虎狼,便是神仙来了也找不到,嘿嘿~”
两人俱都没有给李玄阳解惑的意思,反而分开左右,将他堵在了崖边。
李玄阳也不废话,脚下一踏,提步进身,转眼到了李有才跟前。
他算看出来,眼前这人面相阴沉,一肚子坏水,不像另一边的王二,虽是个坏种,却有几分憨气,更好糊弄一些。
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李玄阳一拳击出,正中其腹部。
李有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一拳打得离地而起,发出一声惨叫后,在空中手脚相叠,活将一只被煮熟的大虾,狠狠摔进了身后的杂草里,没了声息。
伏牛劲加身,他的气力不下百钧,对付只是普通人的李有才,真就拳到人飞。
“呵~却是不经打。”
若不是他最后收了几分,这一拳能把李有才的腹部贯穿,将其生生打死。
“这这...这.....怎么可能......”
王二看着李有才一拳都受不住,一张麻脸瞬间吓的青紫,双唇颤抖着往后退,没想到被凸起的石块绊了一跤,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哥救命~”
崎岖的石块磨破了他的裤子,他却无暇去管臀部的刺痛,而是放开了嗓子呼唤田虎。
李玄阳快步走到王二身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后,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往上一拉,便将他扯了起来,提离了地面。
“咳咳...咳...”
王二脸色胀成猪肝也似,双手扒拉着李玄阳犹如铁箍一样的右臂,腿脚乱蹬,却被李玄阳轻轻一抖,手脚酥麻的垂了下来。
“来,跟我好好说说,为什么跟着我。”
李玄阳将王二提到了崖边,手臂陡然一松,又在王二的惊叫声中抓住了他的衣领。
“我说我说......您一定要抓紧喽...您这一失手...就是一条人命啊.....”
王二哆哆嗦嗦的吐着话语,脸上血色褪尽,一双眼眸满含惊惧。
李玄阳瞄了一眼王二的裆下,只见一条水渍正沿着裤管往下淌,不禁瞪了他一眼道:“不要废话,直接说!”
“是是是......”
王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吃吃的开口道:“其其....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就今日午时,马护法找了我们几个,说您把一味药卖给了不该卖的人......季公子很生气,东谷县内,不想再看到你......言下之意就是......”
他嗫嚅了几声,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完。
“所以,我就得死,是吧?”
李玄阳替他接了下文,眼神幽深的望向断崖下的深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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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那条蛇?”
他心中思量了一阵。
其它草药没什么特殊的,他在泰方药铺也卖了许多次药材,唯有那条白线黑尾腹蛇,是他机缘巧合才蹲到的。
没想到卖药材都能卖出祸事来,这世道,可真是不好讲理。
李玄阳正想着怎么处理,忽然眼神一厉,扯着王二朝身后甩去。
“啊~”
细微的白色粉末顺着山风朝他飘来,隐约间还有一股甚是甜腻的气味。
他抬手遮住面庞,回身一挥,劲风吹散了最后一点药粉,这才放开了呼吸,看向发出惨叫的王二。
一把短刀此时正插在他的心口,胸口一大片的衣裳被血液浸染,本是苍白的脸色却在突逢骤变后微微胀红。
李有才推开了压在身上的王二,从地上爬起,也不去看王二那不可置信的眼神,脸色难看的捂着腹部,慌慌张张的朝着来路跑去。
“这人果真阴险,心肠也够狠辣。”
李玄阳心中腹诽,对人心险恶又多了几分认知。
趁着自己和王二说话的功夫,悄无声息的摸出草丛,不管同伴的险境,先是以迷药开路,再以短刀为后手。
也是王二命不好,他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随手一甩,没想到那一刀却正好扎在了他的心口上。
李玄阳脚下如离弦之箭,一步蹿出,就撵上了李有才,提着他的后颈一抛,就把他摔在咽了气的王二身旁。
死不瞑目的王二还睁着他那双眼眸,此时仿佛正直勾勾的盯着从空中落下的李有才。
“你兄弟死了,你怎么能独活?”
李玄阳踏着杂草一步一步往回走,每一步就像踩在李有才的心口上。
他虽然极不喜欢这样的人,阴险狠辣,无情绝性,事有不谐便脱身为上,就像盘踞在黑暗中的毒蛇,冷不丁的咬你一口。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世道,都是最容易爬上高位的人。
他一脚踩住李有才的胸膛,拔出了王二身上的短刀,在李有才的身上擦了擦。
“你兄弟死了,我总不好放伱回去吧,你说呢?”
冷汗从李有才的额头冒出,他第一次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真切的恐惧。
就算之前被其一拳击飞,差点痛死过去,他也不过是受到了惊吓。
而此刻听闻对方的话语,那轻描淡写中决定着自己生死的口吻,让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他看着李玄阳手中的短刀,放血槽中的殷红甚是刺眼。
死亡的恐惧让他让他浑身失力,就连腹部的疼痛都好似淡了下来。
“好小子,可真会费老子功夫!”
粗狂的嗓音传来,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给了李有才莫大的希望。
李玄阳看着脚下之人的眸中渐渐有了神采,却没有出声,似是怕刺激到自己,一刀将其结果了一般。
田虎拨开一众杂草,看到场中的情形时不禁缩了缩瞳孔。
王二和李有才跟着他有段时日了,虽然身手很是一般,但也练过一些手脚功夫,没想到现在一死一伤,俱都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而眼前的少年,却是毫发无损。
李玄阳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田虎一眼,开口道:“不知这位大哥贵姓,可知道你家的季公子,为何因为一条毒蛇,就非要取我的性命吗?”
田虎站在原地踟蹰了片刻,脸上的刀疤抽了抽,堆起笑脸道:“这其中可能是有些误会,小......英雄可否先放了我的弟兄。”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
李玄阳脚下一动,伏牛劲力炸开,只听李有才一声闷哼,已是被震断了心脉。
他可不想跟眼前这個大汉交手时,再出什么意外,栽到阴沟里去。
十多年躺在病床上的绝望,又十数年谨小慎微的活着,与陈中流夺道一战后,他对“生死”二字有了新的见解。
正如《大般涅槃经》中所言: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万物难以常住,凡人必有一死,没有超脱的力量,与芸芸众生并没什么不同,经不住世间对你展露的小小恶意。
哪怕那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意外。
田虎见李有才断气,一股怒意猛然上冲,又被自己生生压下。
他眯着的眼眸盯在李玄阳的身上,心中极为谨慎。
那一脚,他自问就是再练上几年,也达不到这般写意的地步。
李玄阳将短刀收起,插在了腰间,朝着田虎缓缓走去。
“本以为是趟肥差,没成想竟是个硬茬,马伯见这倒霉催的......”
田虎两手抬起,一上一下的撑在胸前,心中不停地咒骂着金玉堂的马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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